2024-04-25

九三教育基地巡礼系列:怀念我的父亲李士豪

来源:  发布时间:2020-11-26点击数:8690

怀念我的父亲李士豪

李明

    敬爱的父亲逝世已经十八年了,但在我们心里他从不曾离去。父亲从来不讲个人的业绩,他是九三学社创始人之一,我们也是在他逝世后才知道。

小时候,我们在幼儿园长托,只有星期天、节假日才能回家。父亲是个大忙人,他整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和他呆上一会儿。父亲从来没带我们去过公园、电影院,那时我们觉得父亲既威严又有些陌生。后来我们才知道,大连理工大学是新中国创建的第一所大学,从无到有,父亲正在为筹建学校的水利系而竭尽全力。

九岁时,因为没能第一批加入少先队,我找到父亲抱怨我的家庭出身,他亲切地开导我,耐心地给我讲解,一个人的家庭出身是不能选择的,但是走什么道路做什么样的人,是可以自己选择的。在父亲的帮助下,我经受了考验,入了队,以后又入了团。父亲的言传身教使我逐步懂得了,人生的价值在于奉献,要像父亲那样,做一个不计名利、乐于奉献的人,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。

在我们的记忆里,父亲总是穿着一套洗得退色的中山装,一双普通的胶鞋,内衣补了又补,家里的生活也很简朴。父亲逝世后,在他的抽屉里,我们发现了一些捐给国家和红十字会的大额捐款收据,父亲的同事说,他还有一个存折,专门用来帮助有困难的同事。父亲工作四十多年,留给家里的全部存款还不到一万元。

六十年代经历了三年困难时期,父亲和我商量要从每月270元的工资中拿出200元交党费,他说这一是要与人民同甘共苦,二是要为国家建设尽一份力量。当时我们一家七口,五个孩子,每月交200元的党费对家里的生活影响很大,但父亲一直坚持交了很多年,直到文化大革命他的工资被冻结。

十年动乱,父亲以莫须有的罪名被隔离审查了八年,不准与家人见面通信,身心倍受摧残。我在大学读书,亲眼看到那么努力工作的父亲被挂牌批斗,被下放农场劳改,干着种水稻的重活,还要挂牌隔离,心里很不平衡。但父亲对这段经历从不提起,他总是对我们说,凡事要向前看,做人要有一个积极的心态。

七七年底父亲平反时已经六十多岁了,回到家他没休息几天,就立刻到学校上班。十年文革的影响使国家的科技水平落后了许多,为此父亲更加发奋地工作。当时,父母和妹妹五口人只住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,屋子里已经放不下一张书桌,父亲就用缝纫机当书桌,窗台当书柜,夜以继日地看书备课。小屋里没有暖气,冬天的深夜格外寒冷,妹妹说,不知多少次,一觉醒来,看到父亲披着棉袄,还坐在缝纫机前专心致至地工作。

历经十年磨难,父亲的工资补发了。父亲想到的第一件事,就是要按照每月二百元的标准补交党费,这在家里引起了争议。当时我在营口当工人,老二在宁夏没有正式工作,老三在岫岩下乡,老四因两次手术被照顾到街道卫生院工作,老五在市政当工人,生活都比较困难。但是父亲坚持这样做,他说,困难是暂时的,现在国家正在走向正轨,你们依靠自己的努力,是会有前途的。这就是父亲对党对教育事业的赤诚之心。

让我深感钦佩的还有父亲的为人。父亲待人平等谦和,他尊重每一个人,不论他的职务高低。那是六十年代的一件小事,一个收废品的老人经常来要厕所的废纸,他穿得又脏又破,父亲不是像我们那样赶快把纸篓递给他,而是亲手把废纸倒进老人的麻袋,还说,别弄脏了你的手。

父亲是被车祸瞬间夺走了生命,望着他的遗物:两张用了四十多年的旧铁床,一头沉的书桌,一把旧木椅,连窗台都堆满了的书籍稿件,墙上挂着的周恩来总理病中的遗像,还有他从教四十年纪念的一朵红花,我泪如雨下。抗日战争时期,在重庆的防空洞里,父亲见到了当时是八路军办事处主任的周恩来,周总理主动和他打招呼,这不是中央大学的李教授吗?父亲深受感动。为了让大众了解皖南事变的真相,父亲和中共地下党的朋友冒着生命危险去贴传单,受到了周总理的亲切接见和教诲。周总理对知识分子的关怀,更坚定了父亲为新中国奋斗的决心,解放前夕,在地下党的帮助下,他从重庆辗转香港到大连,参加新大学的筹建,从此父亲就把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大连理工大学的创建与成长。父亲一生都在以周总理为榜样,热爱祖国和人民,对工作勤勤恳恳,为人民鞠躬尽瘁。

为了把工作做好,父亲有一段时间吃住都在学校,四十多年来,我们没见他休息过一个完整的星期天和节假日。文化大革命夺走了父亲宝贵的壮年时间,七十多岁的他退休以后还在拼命工作,有一次我回家,看到父亲午后坐在椅子上打磕睡,就问他为什么不上床休息,他说,在床上午睡时间容易长,怕影响工作。父亲热爱教育工作,四十多年来他真正做到了为人师表,不求名利,甘为人梯。作为导师,学生作的科研论文他从来不在上面签署自己的名字,学生搞科研,他经常到图书馆去给查找资料。学生的论文请他修改,那密密麻麻的十几页外文,父亲用放大镜干了四五个晚上才完成。春蚕到死丝方尽,蜡炬成灰泪始干。直到父亲逝世那天,科研组的桌子上还放着父亲查找来的厚厚的一叠资料,在他的抽屉里还放着第二天去北京九三学社开会的机票。

在那个寒冷的冬天,看到数百人在殡仪馆门外排队为父亲送行,我深受感动。父亲逝世后,学校的一些老师、工人得知我是李士豪的女儿,都主动和我谈到父亲,表达他们的敬佩之情。研究室的老师说父亲对奖金从不计较,总是要低的;课题组的青年教师说,为了解决她儿子的入托问题,父亲跑了好多趟;小车班司机师傅说,父亲有一段时间住在学校,是因为晚上加班太晚,没有了公交车,要回家就得让小车班的司机送,怕影响他们休息。学校班车的售票员老师傅说起我的父亲很是动情,他说父亲平等待人,他说车里人多父亲总是站着,他甚至想不收我的车票。敬爱的父亲,您把关爱给了大家,在您逝世以后,大家又用关爱温暖着我们的心。敬爱的父亲,我们感激您。父亲和敬爱的周总理是同一天(一月八日)去世的,先辈们的崇高精神永存。